言午

Live boldly,
push yourself,
do not settle.

去他妈的世界(七)

*国设 爱丽舍 米英 露中

*1984AU(没看过原著也不要紧) 



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因过度操劳和敌人的袭击倒在了工作岗位上,报纸写道。在部长理事会的努力下,他状态稳定,正在康复。

 

这份报纸被放在托盘上,连着早餐一起端进医院的电梯,送上封闭的顶楼。只有守卫、主治医生和两位护士被允许靠近那间病房。负责送餐的和平部成员向沿路的护士们问好,告诉她们布拉金斯基同志恢复得很不错,已经有精力读报了。他说无耻的大洋国对叶卡捷琳堡发动了毁灭性打击,这才导致布拉金斯基同志陷入高烧和昏迷。护士中有一位当场哭了起来。那个来自真理部的年轻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眼她的名牌,平静地问道:“索罗金娜同志,您在哭什么?”

 

“我小时候在那里住了几年……”索罗金娜抽噎着回答。“我只是在想……”

 

华沙距离伦敦更近,大洋国怎么可能只攻击遥远的叶卡捷琳堡?更何况,真的有射程这么近的导弹么?远东地区传来的消息扑朔迷离,他们到底在和谁打仗,战争又到了什么地步?她把这些话藏在了心里,不敢说出来,生怕下一秒就被送到友爱部去。可那个真理部的人偏偏还要追问。她只好垂头看着对方的下颌,抬手擦掉了眼角滑落的泪水。

 

“我们会胜利的。”她说。“我坚信这一点。大洋国这是自取灭亡。”

 

“没错。”对方回答。他伸手按了电梯。十五楼。那是被封锁的楼层。“您去几楼?”

 

“十四楼。”护士说。“我在康复科工作。”

 

那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电梯在十四楼停下时,索罗金娜发觉自己的掌心里满是汗水。

 

门开了,她走出去,在拐角处遇见了一块电幕。那上面播放着当日新闻——西欧地区的小规模破坏活动已经平息,将对参与叛乱的人员进行审判。法兰西省恢复安全,德意志直辖区正在清理最后几处据点,当地居民可以在夜晚外出,一切都恢复了稳定。

 

她不敢再看下去,控制着步伐,走向了自己负责的病房。那两个地区昨天还不是行省,在更远一些的过去,它们又是什么?记忆错乱,世界再一次颠倒,她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弄清。她过得不算太坏,还指望周末和同科室的好友去一次酒馆——莱娅是西欧地区来的,很喜欢啤酒,有时喝多了会管不住嘴……

 

她是德国人。索罗金娜想起来了。那不是一个直辖区。那是曾经拥有六千万人的国家。如今它和自己的邻国一起消失在了地图上。她不知道莱娅有没有看到这条新闻,在心里猜测着她的反应。走进科室后,她意识到又有什么改变了。

 

身边的桌子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待过。挂着名牌的地方只余下一片空白。

 

索罗金娜惊恐地看向周围人,颤抖着问出了那句话:“莱娅今天没有来上班么?”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从昏迷中醒来时,伊万·布拉金斯基感到自己像一棵腐朽的、燃尽的枯木。

 

距离那颗氢弹爆炸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骤然的、撕裂的疼痛,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随后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体温在昏迷的前几天不断升高,后来又低得惊人,像是一具埋藏在冰下的尸体。医生并不能治好他,只能和进进出出的和平部成员们一起等着他重生。二十天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在无人看护时睁开了眼睛。

 

他缓了半个小时,扶着墙壁挪动到了门边,挣扎着按下那个古铜色的把手。残余的灼烧感还在侵蚀他的脾胃。门没有开。他又尝试了一次。这次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是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布拉金斯基同志,”推门进来的年轻人朝他敬礼。“请您原谅我擅作主张。医生嘱咐您静养,我担心有人闯进来打扰您。”

 

伊万扫了眼他身上的制服:“我要见你们的部长。”

 

“我会转达您的要求。在此之前,请您在房间内休息……”

 

“您没有领会我的意思。”伊万打断了他。“告诉我和平部长现在的位置。给我备车,我需要立刻见他。”

 

“恐怕我办不到。”年轻人恭敬地说。“按照部长理事会的命令,在对您的调查解除之前,您不被允许离开这栋建筑。请您理解。”

 

平缓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心跳开始加速,骤然的心悸感不断蔓延着,直至全身都染上寒意。在房门被关上之前,伊万从缝隙中瞥到了走廊的全景——楼梯口上是全副武装的守卫。巡逻的士兵握着步枪,眼神飘往他的方向。他在几秒内做出了判断,由着那年轻人关了门,像刚才那样一点一点挪动至了房内。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对自己说。

 

内脏的疼痛依然没有消退。桌上是一沓真理部发行的报纸,他拿起一份,扫过了大写加粗的标题。

 

叶卡捷琳堡。毁灭性打击。

 

他无法把这两个词联系起来。无穷无尽的恐慌和怒火几乎要把他吞没,他想立刻杀了部长理事会的所有人,让整个和平部给他的城市陪葬,这是苏联的城市。这是俄罗斯的城市!他的心脏疼得要命,像是被生生地剐下了一块血肉,电幕仍然看着他,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王耀的军队还有一部分驻扎在那里,他们刚刚在叶卡捷琳堡的市政厅度过了最宝贵的时光,那是他们的记忆里共同的家。他痛得支撑不住身体了,直直地倒在了那张雪白的病床上。床头柜上还有两份报纸,油墨印刷的文字在他眼前跳跃着,像是挥散不去的阴霾。一片虚无缥缈的重影中,他又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法兰西省。

 

他抓过那份报纸,怔愣地盯着头版的黑白照片,大脑中只余下一片钝痛。

 

我终究还是害了所有人。

 

 

 

直到整整一个星期后,病房的门才重新打开。窗外的天空难得地放晴了。那位年轻人又出现在伊万面前,带着该死的恭敬。

 

“布拉金斯基同志,”他说,“我转达了您的要求,和平部长让我来接您。”

 

伊万忍不住笑了一声:“是么,看来我可以出院了?”

 

“他知道您一定会生气,请您谅解。这些措施并不是针对您。”年轻人诚挚地说。“理事会刚才达成了一致,同意解除对您的调查。只是您还需要完成一道程序。”

 

“和平部已经解决了西欧地区的叛乱,您被怀疑也和此事有关。部长理事会决定让您自证清白。请您现在随我去和平部。这是命令,也是您唯一的机会。”

 

“如果我不同意,”伊万冰冷地说,“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是命令。”年轻人恭敬地回答。“您没有拒绝的权力。”

 

 

 

 

 

距离医院十二公里外,友爱部的大楼内和往日一样安静。

 

街对面的中心广场正在举行仇恨会。巨大的黑色屏幕上呈现出刺目的亮光,传出一阵令人难捱的噪音,如同生锈的纺织机。那还是电幕的声音。今天负责播报的依旧是那个嗓音激昂的女人。银发红眼的影像闪现在电幕上时,观众照例发出此起彼伏的鄙夷声。随后,一辆飞驰的海鸥牌轿车带着疾风绕过街角,停在了那栋灰白色的建筑前。

 

车门从外面打开。弗朗西斯下了车,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七月的华沙仍旧飘着小雨,像是夏天与这座城市无缘了。

 

他被推搡着从后门进了大楼。路过的友爱部成员对他视而不见,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电梯上的数字和过去一样跳动着。他想起那些期待着与路德维希偶遇的早晨,这栋灰白的建筑甚至因此染上亮色,但如今他只祈祷路德维希再也、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九楼到了。坐在接待处的还是那个女孩,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抬头和他问好。他已经是一个消失的人了,在不远的未来还会消失得更彻底些。

 

“901号房间。”抓着他胳膊的人说。

 

女孩漠然地站起来,从柜台里拿出钥匙,开了锁。

 

房间里的陈设很普通,甚至有扇小窗,看上去和普通社员的卧室没什么两样。身后那两个人关了门,其中一个握住他的手腕,举到白炽灯下,拿出了一把小刀,刀片在弗朗西斯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另一个拿出秒表计时,静谧的空气中一时间只余下枯燥的滴答声。五分钟过去,血痕消失,计时的人在表格上记了些什么,随后和他的同事一起出了门。金属的大门咔哒一声合上,电幕随之开启。弗朗西斯和它对视了一会儿,默默地收回视线,躺在了小床上。

 

他知道欧亚国不会让他活着。从布拉格到华沙的路程很近,却足以让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那场无声的失败。倒计时还余下三分十五秒,核弹正在瞄准巴黎,他扔了手枪,看着桥上望不见尽头的军队朝自己走来,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剩一片红白蓝的海洋。

 

“波诺弗瓦,”和平部长朝他温和地微笑,“我曾对你说过,当你向我们屈服时,一定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如今这是你的选择。”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千百年来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彻底的绝望,像是没有一丝光明的极夜。被带上轿车时他徒劳地望着西边,胸前还留着那朵三色花。他祈祷上帝看看人间,他的爱人应当有圆满的一生,耳边却听见路德维希的声音。他笑着,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来陪你。”

 

 

 

时间毫无止境地流逝着,直到那个晴朗的早晨。穿着制服的人照例来割开他的掌心,而这一次,足足过了十分钟,伤口仍在流血。

 

他如今是个普通人了。

 

没有半分犹豫,弗朗西斯立刻去夺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和平部的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反抗,下意识地闪躲,小刀从手上落下,又被弗朗西斯稳稳接住。那两双没有情绪的眼里闪过恐慌,接着是惊愕。餐刀在弗朗西斯的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并没有朝他们挥来,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他自己的颈侧。可就在鲜血即将染上刀刃的那一刹那,房门却再一次被猛地推开。弗朗西斯只感到手腕处有了钻心的疼痛和麻痹感。片刻后,木质的刀柄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响。

 

他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去,伊万·布拉金斯基站在他面前,如同寂静的雪地。他的身边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和平部成员。为首的那个牢牢地钳制住弗朗西斯的右手,将他推向了大理石铺成的长廊。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周遭才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和平部大楼内的宣传海报已经被撤下,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全副武装的军队分列两旁,护佑着审判席上的部长,鬣狗般锐利的眼眸里投出冰冷的视线。但弗朗西斯看不见这严酷而肃穆的一切。在走进大厅的刹那,他只看得见一个人。

 


或许上帝从不愿听他的祈祷。

 


路德维希站在持枪的士兵中间,穿着破损的迷彩服,一如他们分别时那样。他的额角破了,鲜血从再也不会愈合的伤口中涌出,顺着脸颊滴落到衣襟上。大脑只余下一片空白,他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咬着下唇看向那双湛蓝的眼睛。抓着他肩膀的人换了一个,轻轻推着他向前,一直走到了路德维希身边。他知道那是伊万,在心里道了谢。冰冷而窒息的静谧中,他听见路德维希在唤他的名字。

 

“弗朗西斯,”他说,“别生气。我只是怕自己太想念你。”

 

他头顶是玉石般洁白的穹顶。在那些银黑色的枪管之外,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地砖染得富丽典雅,像是记忆里的兰斯大教堂。

 

又或许,这样也好。

 

他最终只是释然地笑了,低下头,轻柔地吻上了那双嘴唇。他能感受到路德维希胸口的温度,和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越过他的肩膀,伊万·布拉金斯基缓缓抬起手腕,平静的神情如同荒原。枪口在他身后如鲜花般恣意盛开,透着广袤无边的悲凉。

 

于是他最后一次微笑起来,将所有遗憾和满足融化在细碎的阳光里,轻轻合上了眼睛。

 

子弹穿透路德维希的胸膛,射入了他的心脏。

 

他们至死都未曾分离。



——————————

彩蛋:901号房间



评论(98)

热度(1382)

  1. 共4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