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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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not settle.

【爱丽舍60周年企划】柏林假日(下)

*爱丽舍60周年纪念日企划

*下半部分!逛逛柏林



柏林的晨光被云层遮去了大半。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下雪,也可能只是阴天,路德维希出门时拿了伞,而弗朗西斯甚至破天荒地穿了羽绒服。室外很冷,风也有些大,但景点停车大多很麻烦,于是他们一致同意坐公交。路德维希翻出了两张公交月票,发觉都过期了,决定去地铁站里现买。

 

他们住在夏洛滕堡附近,出门步行十分钟就是S7的轻轨站,有好几家面包店。路德维希买了两个硕大的芝士碱水结,递给弗朗西斯一个,又点了一杯热拿铁和一杯冰拿铁,被弗朗西斯要求不许喝冰的,对胃不好,最好连咖啡也别喝,被迫换成了一杯热拿铁和一杯热巧克力。走上站台时,他们眼睁睁看着一辆S7开走了。

 

“没关系,本来我们也还没买票。”路德维希安慰道。他把碱水结给弗朗西斯拿着,开始操作售票机。后者无所事事地张望着,很快就有了新发现:“所有的标识下面都有法语翻译诶。”

 

“嗯。”路德维希从机器里拿出了两张票。

 

“可是巴黎的地铁就只标英语和西班牙语。”

 

路德维希把票拍进他手里,换回了那个碱水结:“你也知道啊。”

 

弗朗西斯笑眯眯地看着他:“回去就换。把英语和西班牙语都撤掉。不会法语的,谁都别想在巴黎找到路。”

 

手里的碱水结吃到一半的时候,S7呼啸着进站了。车上空位很多,他们找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下,可车门警报响起的时候路德维希突然站了起来。

 

“要命。”他说。

 

他看着车门关上,捂着额头又坐回了原位:“我们忘记打票了。单次票乘车前要用打票机验证的。”

 

“没事。”弗朗西斯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今天周六,不会有人查票的。查到就说我们是外国人,搞不清这些规矩,谁知道光买了票还不够呢?你讲法语好了,戴着口罩没人认识你的。”

 

“你怎么这么熟练。逃过多少次票了?”

 

“一次。”弗朗西斯诚实地说。“但那次真不能算,我只是忘记带月卡出门了,上了车才发现。没有人查,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那次是因为你开车去德累斯顿了,我才会坐公交出门的。你以后给我坐火车去。”

 

“好吧。”路德维希勉强安心了一些。“但是查到的话要罚60欧。一个人60欧。”

 

弗朗西斯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那当然都是你付。”

 

 

 

开到腓特烈大街站的时候,路德维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两秒钟后,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人径直进了他们的车厢,沉声道:“请各位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他默默地骂了一句脏话,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弗朗西斯,却发觉后者头朝着自己,安详地闭着双眼,看上去已经昏迷了一个世纪。

 

“睡觉。”弗朗西斯咬着牙说。“快睡。”

 

“谁敢在轻轨上睡成这样,早就坐过站了,”路德维希用气声说。“这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那就别说德语了,说法语!”

 

“你觉得我长得哪里像法国人?”

 

“算了,”弗朗西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还伸了个懒腰,“把你的眼睛闭上,我来应付。”

 

那位检票员很快走到了他们这里。

 

“早上好,”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试图叫醒靠窗位置上那个睡着的金发男子。发觉对方没有反应之后,他又对着外侧的弗朗西斯说道:“您和他是一起的吗?请出示车票。”

 

弗朗西斯冷静地把两张票递到了他眼前。

 

“您没有认证。”检票员只看了一眼便说。“这是无效的。”

 

“Quoi(什么)?”弗朗西斯迷茫地看着他。

 

检票员停顿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法国人?”

 

“呃……”弗朗西斯拼凑着支离破碎的单词,又夹杂了一些英语,“我的……德语,不会……说。”

 

他身边的人抖动了一下,但立刻停止了。

 

“有什么问题吗?”弗朗西斯又用法语问。

 

检票员看着他。

 

“您需要先打票,否则等同于没有买票。”他用流利的法语说道。“很抱歉,但您和您的同伴需要缴纳60欧元的罚款,请您出示证件。您希望现在付款,还是我给您开罚单?”

 

弗朗西斯震惊地和他对视:“我都不希望……什么打票?”

 

“上车前要用站台边的红色机器认证才能乘车。”检票员耐心地说。“您如果希望开罚单,之后再去缴费的话,请出示证件。”

 

他说完这句话,便看到靠窗位置上那人猛地惊醒了,还动作极快地摸出了钱包,直接抽出了一张一百欧的纸币,又找出两张十欧,径直塞进了他手里。已经到了哈克市场站,车厢门开了,那两个人便像风一样掠过他身侧,牵着手跑下了车。交钱的那个还说了一句抱歉,但他听上去一点都不抱歉,甚至在不住地发笑。

 

法国人,检票员在心里感叹道。他耸了耸肩,进了下一个车厢。

 

 

 

 

 

“好了,我们今天没有钱吃晚饭了。”路德维希站在桥上宣布。

 

他眼角眉梢还留着笑意,连耳垂都是红的,让弗朗西斯看了忍不住就想上手捏一捏。

 

他们沿着宫殿桥走到了博物馆岛,回头便又看见柏林大教堂的铜绿色穹顶。天还是有些阴沉,原本该折射出阳光的金顶显得有些倦怠,身畔的施普雷河也只是懒洋洋地流淌着,连水声都很轻。一切都是和熙而安宁的。这两个在过去和柏林沾不上边的词,如今伴着他身边人的呼吸声,融进了清冷干净的空气里。

 

于是他轻轻挠了挠那人的掌心,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笑起来,吻上了他的嘴唇。

 

 

 

佩加蒙博物馆规模并不大,但胜在布展精致,馆藏的古巴比伦文物更是举世闻名。弗朗西斯要了讲解器,看得很认真,等到逛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路德维希选的餐厅在蒂尔加滕公园附近,他们决定坐公交车,这样就只需要上车买票,不可能再被罚款了。然而100路公交今天人有些多,只剩下了一个位置。弗朗西斯便把路德维希按了上去,把手里的包塞给他,自己在他身边站着,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准备更新一下ins动态。

 

他挑了一张宫殿桥的照片,正要开始选滤镜时——

 

车猛地打了右转弯。

 

弗朗西斯只感到一阵摇晃,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等回过神来时,他发觉自己已经坐下了。大腿传来的触感很柔软,并不是椅子。他回过头,正对上路德维希近在咫尺的眼睛。

 

“你非要坐在我身上么?”路德维希忍着笑在他耳边说。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这句话,他们邻座的女孩率先笑出了声。随后,目睹了这一过程的所有人都开始笑,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氛围。到站的时候弗朗西斯获得了无数的注目礼,还有好几个人和他笑着说再见,他一一回复了,并祝他们拥有美好的一天,像个明星一样下了车。路德维希跟在他身后,由衷地敬佩他对抗社死的能力,却在弗朗西斯摘下口罩的那一刻意识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餐厅在哪里?”弗朗西斯若无其事地问。

 

“在公园里面,Neuer See旁边。”路德维希端详着他的侧脸,忍不住用手背碰了一下。

 

果然很热。

 

“是你喜欢的那种湖畔餐厅。”他补充道。“要是味道好,等天气暖和一点了可以再来。今天就在室内吃吧。”

 

早餐的那个碱水结实在太大,他们都不是很饿,只点了一份香肠拼盘和两份沙拉。餐厅四周都是落地窗,能看见平静无波的湖面,偶尔被风吹得皱一皱眉。北半球温带的公园现下都一样是光秃秃的,掉光了叶子的菩提树让人忍不住期待夏天。

 

香肠拼盘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弗朗西斯切了一块,配着酸菜吃起来很爽口。他现在已经能认得每个品种的香肠了,正如路德维希分得清不同产区的红酒和奶酪。他吃完了一整根巴伐利亚白肠,又开始在法兰克福和纽伦堡香肠之间纠结,最终选择了后者。总体而言味道没有很惊艳,但也没出错,他大概还是愿意为了湖畔的夏夜再一次来的。结账的时候他拿了一张餐厅的名片,塞进口袋里,慢悠悠地出了大门。

 

此时是下午两点半,太阳终于赏光露了个脸,天空竟然已经能透出湛蓝,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了。他颇为惊喜地去和路德维希分享这个发现,却发现对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乎正在纠结着什么。

 

“怎么了?”他问。

 

“我们可能又得坐轻轨了。”路德维希说。“S9,到中央火车站下车,再走去国会大厦。其实不是很方便,本来我是打算……从公园里直接走过去。”

 

“可以啊。”

 

“但这样不管怎么走都会经过胜利纪念柱的。我昨天忘记这件事了。你要是不想看见它,我们就还是坐公交吧。”

 

弗朗西斯噢了一声:“我不介意。”

 

“真的?”

 

“假的,但是我不想见它也见了几十次了。到底是谁非要把它做成个交通环岛,我每次去米特区都要经过那里。”

 

路德维希还在犹豫,但弗朗西斯已经不由分说地拽过他的手,开始往前走了。

 

这段两公里的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花了一刻钟听公园里的街头艺人演奏巴赫,弗朗西斯又花了五分钟模仿冷战时期的间谍喂鸭子,但他身上没有带面包,只好从地上捡了片落叶,掰碎了洒进湖里,没有一只鸭子理他。等到他们能看到勃兰登堡门上的胜利女神时,天边的云彩已经微微泛起了金色。

 

“当年你真是爬到门上去拆这个雕塑的?”路德维希问道。“怎么想得出啊。”

 

弗朗西斯拧了一下他的耳朵:“问你哥去。”

 

他们原本还想再打闹一会儿,但国会大厦的入场时间就快到了,他们只好放下了对拿破仑战争的追忆。尽管戴着口罩,国会门口负责检票的实习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路德维希,开始疑惑他周末加班为什么要走游客通道。等到路德维希出示那份穹顶观光的预约时,他才意识到对方身边还有一个人。

 

噢,他想,原来是约会。

 

“纪念日快乐。”他放行的时候小声说。“祝您和波诺弗瓦先生玩得开心。”

 

“谢谢。”路德维希和弗朗西斯同时说。后者又补了一句:“也祝您早点下班!”

 

国会大厦顶楼的露台视野极为开阔,几乎可以望见柏林城的尽头。他们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方才那些镶着金边的云彩此时已经彻底被落日染透,大块大块的金红肆意地泼洒在灰蓝之上,从天际一路蔓延至眼前。近处的颜色淡些,只泛着明媚的橘粉,却也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弗朗西斯一时间有些失神,片刻后才转头去寻路德维希,发觉他就站在自己身侧,鼻梁和眉梢都被夕阳投上了光影。

 

于是他们有了今天的第二次接吻。白昼在他们身后一点点淡去,远处的波茨坦广场、近处的巴黎广场和勃兰登堡门先后亮起了晚灯,暖黄色的灯火汇成小溪,一路流向夜色下的施普雷河。弗朗西斯看向那双带着笑的眼睛,又吻了吻他的鼻尖,方才意犹未尽地松手,开口道:“这里太适合看日落了。”

 

“我其实只来过一次,那一次还下雨。还好今天的天气不错,能看到粉色的云。”

 

“这叫晚霞。”弗朗西斯笑了。“粉色的云。”

 

路德维希由着他笑,转身回了玻璃穹顶的内部,等弗朗西斯自己跟上来。他们下了楼,又折返回勃兰登堡门,沿着菩提树下大街慢慢地走着,看到感兴趣的店就进去逛一逛,一直磨蹭到了晚上六点半。晚餐预订的餐厅在法兰西大街,他们点了脆皮猪肘,又要了两杯啤酒,在喝前碰了杯。

 

“你终于愿意喝啤酒了。”路德维希撑着头看向对面人。他们还在等待主菜,而弗朗西斯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是不是比红酒好喝?”

 

弗朗西斯嘴硬:“当然不。它只是很解渴,又是冰的。我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喝水。”

 

路德维希:“那你不要喝了。”

 

“不行,我要的。”

 

路德维希还想逗他,但这时服务员上了猪肘,份量很大,烤成焦黄色的脆皮正冒着热气。弗朗西斯心安理得地等着路德维希给他切,开始用叉子戳边上那个圆滚滚的土豆饺子。

 

“它真的好有弹性啊,”弗朗西斯感叹道,“像年糕一样,但又是圆的,好可爱。”

 

路德维希还在用刀叉和猪肘搏斗:“嗯,是哦。”

 

他切下了一块完美的、连着脆皮的猪肉,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又实在是无法忽视对面那个人哀怨的眼神,只得又任劳任怨地切了一块它旁边的,搁到了弗朗西斯眼前:“请您用餐,波诺弗瓦大人。”

 

弗朗西斯满意地拿起了自己的刀叉:“谢谢你,我亲爱的家养小精灵。”

 

于是家养小精灵罢工了,而波诺弗瓦大人自食其力地吃完了那份猪肘的一半。他撑得连动都不想动,手边的啤酒也见了底,便拿了路德维希那杯过来喝,感叹道:“好饱啊。”

 

“散个步再回去吧,”路德维希把杯子从他手里拿回来,喝掉了最后一口。“我也是。”

 

 

 

 

 

他们出了餐厅,漫无目标地在大街上晃荡,直到御林广场的金色灯光出现在眼前。法国大教堂和德国大教堂在广场的南北端望着彼此。弗朗西斯很喜欢这个巧合,并温柔地逼迫路德维希去和法国大教堂合影,又让他帮自己拍了一张,背景是德国大教堂。拍完后他让路德维希等一下,借着灯光把第一张照片发了Instagram,配文:L'amour de ma vie(我一生的挚爱)。

 

于是路德维希让他也等一下。他点头,绕到对方身后,开始玩路德维希的羽绒服帽子,把那些灰白的毛拨来拨去。很快他便看到自己的主页上跳出了一条新帖子,照片上是他望向教堂的侧颜,下面同样是那句话:Die Liebe meines Lebens(我一生的挚爱)。

 

“你的摄影技术越来越好了。”弗朗西斯满意地夸赞道。“回去我要拿这张照片当头像。”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挽住了身边人的手臂。日落之后气温愈发地低,他没带手套出门,露在外面的指节已经开始发红。路德维希注意到之后就开始用掌心给他捂手,后来干脆握着他的手,一起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再往前便是莱比锡大街,快走到路口时,弗朗西斯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我记得……”他有些迟疑地看向身边人,“快到查理检查站了。”

 

路德维希沉默了一瞬,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他们在那个路口站了一会儿,等着戴帽子的红灯小人变成绿色。眼前是一个堆了许多沙袋的岗亭,上面飘着美国国旗,旁边的牌子用加粗的字体写了英俄法三种语言的标识,再仔细看一眼,才会发觉最底下还有一行字体很小的德语翻译。您正在进入美占区。

 

这是柏林墙的关卡,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冷战的前沿阵地。站在沙袋后拍照的游客络绎不绝,很少有人注意到路灯下两个面容年轻的男子正凝视着这个小小的岗哨。他们或许也很难想象这个用彩灯和广告牌装点的,开了肯德基、麦当劳、还有连锁咖啡店的路口,在不远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模样。可那不堪想象的混乱与痛苦却会永远封存在亲历者的记忆里。这毕竟是他心脏上的裂痕。这样的痕迹,连岁月都无法抹去。

 

 

“在想什么?”弗朗西斯轻声问。

 

身边的人没给出回应,他便接着说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那时候其实应该好好照顾你的,我真是……”

 

“不,”路德维希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我只是在想……”

 

“我们爱彼此的时间,是不是已经比错过的那些要长?”

 

弗朗西斯像是愣住了,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

 

他们曾经在无数个瞬间像这样彼此凝望。他见过这双眼睛带着孩童的天真,少年的迷茫,见过那些早已消散的冰冷与漠然,还有在兰斯大教堂那天,他许下誓言时眼里的挣扎。如今在这盏路灯下,他却分明看到——那些纷乱的过去像故纸堆一般被晚风吹散,只余下一句简简单单的告白。

 

 

我一生的挚爱。

 

 

片刻后,唇瓣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们的第三个吻比之前两个都长,像是在弥补那些过去的、割裂的时光,和这座重生的城市一起享受和熙与安宁。游人如织的喧闹之中,他能听见路德维希平缓有力的心跳。

 

“或许还没有,”他笑了,“但是,路易,总有一天会的。”

 

因为过去只会停驻在记忆里,而我们还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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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弗朗西斯和路德维希Instagram的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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